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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遥家人访谈录(一)

发布日期:2023/5/24 14:52:31 浏览:188

来源时间为:2021-12-13

邰科祥:陕西凤翔人,西安工业大学文学院教授,曾在剑桥大学访学。研究方向为地域文学与文化。

邰科祥:你是什么时间,通过什么方式知道王天乐患上肝病的?

王天云:在我大哥(路遥)得病没有住院之前,除过我,其他弟兄们都没感觉,也没检查过,大哥倒下以后,全家其他人都去做了检查,结果是弟兄们都有,但程度不一。当时,听说有了这个病,我们都非常害怕,医生说,这种病交叉感染更严重。

天乐也是在这时检查出来并已经进入治疗状态,但他和路遥不可能住一块,不能一起做治疗,特别是不能让大哥知道,怕影响他的情绪;同时也不能让别人知道,让人们以为我们家有什么怪事。

其实,我大哥对他的肝病早就知道,一直隐瞒着,只告诉了天乐。所以,当大哥在延安住院以后,天乐没及时去看他,就是因为自己也查出了病,我弟媳不让过去。大哥就觉得很不理解,也很生气,后来在西京医院里,他就用早就想好的话把天乐狠狠挖苦了一番,但天乐默默承受了,他不能告诉大哥真相,也无法给他解释,这就导致了外人想象着说他们关系“失和”或者“反目”。

关于我四弟与大哥在医院里不愉快的原因就是这样,是兄弟之间善意的隐瞒所造成的误解。哪有航宇写的那么不堪、激烈。我们弟兄们的感情一直很好,前两天,我还梦见我大哥,可清楚了。

邰科祥:那么,你是家里面最早查出肝病的人?

王天云:是。我在33岁(1989年)就查出有肝病,当时我的小儿子患贫血病住院需要输血,当时我五弟(王天笑)也跟着,他让抽他的血,我没同意,抽了我的。但化验的时间长,输完之后,化验结果才出来,我属于乙肝病毒携带者,我小儿子当时才七八岁,于是全家人都检查,小儿子真被传染了,他的检验结果是三个加号,我是四个加号。

但经过30年,我小儿子也结了婚,有了两个小孩,他们重新检查后全家人都正常,特别是我小儿子什么也没了,他还献了四次血。你知道献血的化验是很严格的,医生说这简直是世界奇迹!

我在查出肝病后,积极治疗,现在感觉良好,虽然开始有腹水,但化验结果还算稳定,现在最主要的是要保持情绪不能激动。

邰科祥:我记得路遥在延安住院时,你们家没几个人看望过,不知是什么原因?

王天云:大哥开始在延安住院时,老家的人并不知道,他不让给家里人说,只有在延安的妹妹王萍知道,她经常给他送饭,九娃也是后来才知道的。家里的其他人知道他生病是在路遥转到西安以后。我去看过他几回,和我婆姨。大哥给我说,四锤(这是我的小名),家里娃娃那么多,爸妈年龄都大了,你要把家里招呼好,你们不要操心我,这里有九娃哩。

邰科祥:你在医院见过航宇吗?

王天云:我记得我去看望大哥的几次,一次也没遇见过航宇,只见过九娃与远村。远村主要招呼远远,有时也去医院看看路遥,他是照顾我哥的无名英雄,几乎没有对媒体说过他照顾路遥的事。远村帮了很多忙,这件事是九娃在我大哥离世前回老家取陕北杂粮时给我讲的。

后来,我只在大哥的追悼会上见过航宇一次,没说话,有人给我说,这是航宇,我现在有意加了他的微信,想看他在朋友圈都会说路遥的什么话,他送了他的新书,我翻了翻,不想细看。

邰科祥:你是怎么由清涧到延川的?为什么路遥过继给你大爹,你后来也来到延川?

王天云:我是1972年左右到的延川。大哥当时上了大学,注定不会回农村,大爹身边没人,他就和我爸商量让我过来代替大哥照顾他们。当时大爹和大妈只有两孔旧窑洞,就是刚才你看见的,后来,我在大路边新打了三孔窑,大妈却不愿过来住。一个村子都搬走了,就她一个人不搬。有人还说,我不让大妈住新房,这简直是笑话!

大妈智商有点问题,不太精,我们当地叫半憨憨。大哥没了后,我拉给她的面粉,她都不要,送给了别人。大妈不缺吃,不缺花。陕西省作协还有其他单位给她募捐了一笔钱,让曹谷溪代管着,大妈不让我管她,也不让我经手这笔钱,她叫来了自己娘家的侄子代领、使用这笔钱,大约十几年,都是她的侄子和侄媳妇管着,侄子在县城一个中学,侄媳妇在银行,所有的花销都是他侄媳妇过手。

大妈最后一年瘫在床上,动不了时,他侄子却不管了。我就把她拉到我的新窑洞里,我和我媳妇侍候了整整一年,她去世后,我负责把她安埋。当时大妈的账户上只有300元钱,曹谷溪说当时存进去了1.5万元,可能平时都取出来花了。

大妈自己基本上不花钱,她把钱在窑洞里面乱塞,她走后,我去收拾窑洞,发现一堆被老鼠咬烂的钱渣渣。她之所以住在旧窑洞里不离开,实际上是等各地来参观路遥故居的人来时,她哭一鼻子说一段故事,换得大家的同情和馈赠。所以,说大妈憨吧,她又会感动人。

邰科祥:那么白描先生写文章说,你住到城里去,经常把你大妈攒的鸡蛋和油拿走,自己吃。有这回事吗?

王天云:(他气笑了)我在城里哪有房?咋会有这种事?都是大妈来拔我承包的菜园中的菜,咋会有我拿她的东西?再说,如果我真对大妈不好,我还能在村里待得住?

邰科祥:听说你是在延川县石嘴驿乡第一个万元户,光景最好。路遥小说里写的高加林、孙少平、孙少安等人都有你的影子吗?

王天云:《人生》中高加林到城里拉茅粪的情节;《平凡的世界》中孙少安开砖厂就是写的我开塑料厂的经历,还有我当万元户的过程都被写进小说里。实际上,我当时还不够万元,只有七千元,我们公社的书记张益民是我大哥的同学,他一定要在乡里树立一个万元户的典型,就硬是把我家里的窑等折成钱才勉强凑够一万元。

我把这件事件说给大哥听,大哥哈哈大笑。包括《人生》中高加林与刘巧珍谈恋爱的故事也是我给他讲村里一对青年的事情。

我四弟天乐在延安揽工时,生活很苦,有一顿没一顿,有活了能挣些小钱,也能吃上饭,没活了别说吃饭,连住的地方也没有。

天乐的性子硬,不愿意求人。我大哥曾给他介绍了自己在延安的很多朋友,写信告诉他,如果有困难可以去找他们。但是天乐一个也不去找。有一段时间,他兜里只剩下两毛钱,晚上就睡在宝塔山的塔洞里,无奈之下,他给我写了一封信求助,邮票花了8分钱,最后就剩下1毛2分钱。

我当时正在延川县上的农具厂翻砂,接到他的信估计也在两天之后。我赶忙想办法凑了30斤粮票,一袋大米,向包工头预支了40元钱就来到延安。当时没有电话,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,我就到大哥介绍给我他的一些朋友家去问,曹谷溪、高其国家都去过了,不知道,他们说天乐没找过他们。

正在我茫无目的地在延安大街上胡撞乱碰时,却遇到了忽培元,原来天乐被他安排在一个机关的暑期辅导班中带着娃娃们过夏令营。这样既解决了他的住宿问题,而且还有一点补贴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原来弟弟在这里。

我把粮票、钱还有一袋大米给天乐,说,你以前借过谁的钱或米,你就还给人家。天乐说没必要,他没向任何人张过口,钱和粮票,他可以留下,大米就让我带回去,他用不上。这段故事后来就被路遥用在孙少安和孙少平身上,所以,有人说我是孙少安的原型也对。

邰科祥:除过上面的这些故事,还有哪些你知道的地方和人物的经历被写进了小说?

王天云:《平凡的世界》中的双水村就是我们村王家堡;九里山、分水岭在清涧县,下山村、石圪节街、石嘴驿、盆子沟(在小说中变成了“罐子村”),铁庄镇是米家镇,清涧河在小说里叫东拉河,主要是清涧县这边的地点,与延川县相关的就是上学的情节,这个学校就是以延川中学为原型。

《平凡的世界》中的故事,天乐给路遥讲得多,因为孙少平的故事就是天乐自己的经历,也因为这样,路遥写起来就很顺手。

《人生》中的高玉德是以我爸爸王玉德为原型,只改了一个姓;支部书记田福堂其实是以我们临近三个村的支书合起来的,这三个人是刘俊宽(大哥的干大)、冯向池、郭庭俊。冯向池的故事是老四给大哥讲的,农村的支书都是非常聪明的人,他们能对上也能对下,多少年在位子上,谁都掀不下来,没有八面玲珑的本事是不可能的。当然这些强人也往往把给村里的好事自己先占了。

邰科祥:你刚才提到忽培元,他与路遥的关系如何?

王天云:这个人现在是国务院参事。

邰科祥:怪不得名字这么耳熟,是个人物。

王天云:当时他对我大哥可崇拜了,常常学我大哥说话、走路,他也爱文学,写过不少散文,与我大哥的关系非常好。我大哥曾给我说,他是我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,你到延安可以随时找他。所以,除了那次相遇之外,我有一次还真在他家住过三四天。

但是路遥逝世后,我却没有发现忽培元有任何怀念或回忆路遥的文字,我有点奇怪,但始终没有机会解开这个困惑。直到今年有一次与曹谷溪聊天,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

20世纪80年代初,忽培元给延安地委专员当秘书。路遥从西安来到延安,想用车,他就打电话给地委管理派车事务的朋友,那位朋友就把专员的车直接派给路遥。没想到,那天专员正好要用车,忽培元是他的秘书,给管理处的人说得有点晚,车已经被路遥要走了,那个朋友就说车已经派出去了,但他没说是路遥,忽培元就毫不客气地把他训了一通。这个朋友后来就把这个情况说给了路遥,路遥有点生气,他就在与专员见面的场合说,忽培元作为你的秘书,他不问清楚车派给了谁,为什么原因派,就随便骂人,好像是替领导考虑,但让人觉得是领导在耍官威,所以,这不是我丢人,而是他丢了你专员的人。

忽培元当时的确不知道是路遥用了车,如果知道,以他们俩当时的关系,绝不会有那么一番发作。但路遥的这番话可能被领导认可,有可能后来也批评了忽培元。这就使忽培元从此再也没有与路遥来往。

要不然,崇拜到要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反常的情况?这段话是谷溪讲给我的,我相信大概是这么回事。

邰科祥:路遥喜欢与人聊天吗?

王天云:大哥不爱说话,特别是不爱跟一般人说,更不和没水平的人说。他要说话的时候,别人根本插不上话,特别是讲文学,非常精彩,而且只有他讲的,没有别人说的。所以,航宇说大哥给他说了一天的故事,这是不可能的。

邰科祥:现在关于路遥事迹的传播比较混乱,这些都有版权吗?

王天云:路遥著作的版权归路远(路遥的女儿),她说不能就不能,她是路遥全部遗产的直接继承人,但是也不完全如此,王天笑监制《路遥》8集纪录片,路远就反对,但还是拍出来了。最近西安秦腔剧团的编剧谢迎春说联系不到路远,她找到我要改编一个秦腔剧《路遥》,剧本已经修改了七八稿,她让我授权,我想这是好事,就同意了,如果,后边远远说不行那就不行。这个秦腔剧的名字叫《路遥的世界》。

延安大学的梁向阳也排演了一个话剧,名字同样叫《路遥的世界》,梁向阳说,剧本是根据他自己(笔名厚夫)写的《路遥传》改编的,这样就不涉及版权了,我不懂。

曹谷溪编剧的《周总理回延安》的电影已经公演,但这个故事最早是路遥与谷溪两人合作发表的纪实作品,当时路遥是第一作者,现在却是曹谷溪一人的作品,他说,这是根据他自己的剧本改编的。

有关路遥版权的事,我不太懂,但我觉得宣传路遥毕竟是好事,所以,我都支持。

邰科祥:你们兄弟的文化程度怎样?与大哥的影响有无关系?

王天云:我没上过一天学,现在认的字都是自学来的,能看懂普通的书和文章,但要写有点困难。我起初认字都是天乐从学校回来,我拿他的课本跟着学,有些不会的就问他。

我二哥也没上过学,当过两年兵,复员后,先是在大哥的帮助下安排在甘泉县邮电局当邮递员,因为他在部队是摩托兵,会骑摩托。后来又到西安的结核病疗养院烧锅炉,最后调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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